冷宫的日子无人问津,云梦清早晚都会被人强行灌入薄粥和药物,她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,只是傀儡而已。
午后,残阳和煦,她坐在院子里,从青瓦的房翎望远,天边云舒云卷,一切安然。
可她所处之地犹如牢笼,如若能化为飞鸟,飞出着禁宫内院该多好?
飞出去又如何?能找到母后父皇吗?
如是神游太虚,腹中的小人儿举起了小拳头顶在了肚皮上。
孩儿……
她指尖触碰,心酸不已,算起来已有八月,再过两月就要生下他。恐怕他还来不及好好看这个世道一眼,就要送往地狱。
对不起……孩子,是为娘的对不起你。
明明是杀父仇人之子,明明流着她憎恨的血脉,可是血脉相连,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总会不经意触动。
"严公公,你怎么有空来冷宫?"宫娥的声音传来,云梦清抬眼去看,宫门外,一张陌生的脸孔带着笑,手捧圣旨。
"今儿李公公抱恙在身,还不赶紧让罪奴听旨?"
云梦清逆来顺受,很快被丢在了冷宫大门前,她跪在严公公脚下,望着他手中刺眼的明黄,心已沉入海底。
"云梦清私通在先,欺君在后,赐予鸩酒一杯,草席裹尸弃之。"
年少的公公端着托盘,盘中青铜酒樽,满满的毒酒几乎要溢出杯沿。
他等不及了罢?她多活在这个世道一天都会让他厌恶至极吧?
就是死也不来见她一面么?
尸骨还要弃之荒野,供豺狼啃噬……
侍卫架住她,云梦清站起身,蓦然甩开,软绵如泥的身子骨此刻站得笔直。她亲手将毒酒执在手中,忽而笑了……
这一天,来得这样晚。
父皇,母后,奈何桥上等一等,清儿不时便到。
她扬起头,脖颈细白,长发随风而舞,这一瞬,仿若仍是永乐宫美貌倾天下的女子,豪气决然。
毒酒入喉,酒樽'咣啷'落地,她笑意愈发的深了,压在腹间的手用力了几分。
孩儿……
别怕,愿有来世,娘亲再疼你,爱你……
愿有来世,不再于那人重逢。
愿有来生,她不愿再一眼倾心,不愿守着虚幻的梦,悔恨终生……
命损之时,眼前浮现的竟是多年前。
唯记得宫中校场,皇子与重臣之子会时常在校场习武,她时常去,捣乱时候居多。那是春日,繁花似锦,少年手搭弯弓,箭在弦上,卓然不凡。
那一眼,她记住了,鲜衣怒马的少年,记住了皇兄口中叫'麟羽'之人。
尤言阙或许此生都不会知晓,她曾迷恋他身影,远远看上几眼。
那一夜,她送他出宫方知便是心仪之人,阔别两年从未忘记他那一句,"姑娘救命之恩麟羽无以为报,他日,若麟羽再踏入宫门,定娶你为妻!"
命运弄人,麟羽会是尤言阙……
永别了……
她瘫软倒下,唇角一丝鲜红,至此,前尘情仇旧恨一刀两断……
乔念尾随着严公公,当即命人将她尸身裹在草席之中,用板车连夜弃出宫门。
夏日的夜已经凉了许多,转眼初秋将至。
一月后的这天,尤言阙听闻原本侍奉云梦清的女婢想要回到永安宫,这才得知云梦清的事。
"朕问你,谁大胆包天假传圣旨!"一沓奏折砸在李福喜身上,尤言阙怒火中烧,整个御书房都是他的咆哮声。
李福喜'噗通'跪在地上,哆嗦应答:"回陛下,奴才也不知。一月之前,云梦清被赐毒酒身亡,听闻抛尸荒野。"
云梦清死了?
她居然死了?!
尤言阙一拍桌案,愠怒在墨色瞳眸里熊熊燃烧,李福喜悬心吊胆。本来云梦清就得死不是吗?他也曾说过待胎儿坠地一并处死的。
此时陛下为何恼怒,他猜测不透,琢磨着大抵是恨意难平,赐毒酒的处刑太过轻巧?
他暗暗想着,尤言阙已是一拳捣在了玉镇上。骨节染了血红,血红染了玉色,他却丝毫察觉不到疼痛般,"马上去给朕查,是谁赐的毒酒,通通给朕杀了!"
她死了……
死了……
这个消息如同是一根尖刺没在他心口,疼得钻心刺骨。
入夜的深宫,尤言阙走走停停,鬼使神差的驻足在御膳房外。
她恍然还能见到那抹俏丽的身影,在深夜里带他东躲西藏,逃出去。
"老奴参见陛下,陛下以前来过这里?"当值的姑姑只觉得熟悉,冒昧的问了一句。
尤言阙打量着御膳房,不经意随口道:"不曾……也算是来过,你在这当差多久?"
姑姑弯腰俯首,姿态恭敬,"老奴入宫三十载,始终在御膳房打打杂。"
"你是孟国人?"尤言阙精神一震,扭头看她颔首,当即追问,"你可知御厨之下有名唤秋词的宫娥?后被调到永乐宫。"
老姑子细想片刻,笑着摇头,"陛下,御膳房这几十年都没有唤秋词的宫娥,要说秋词,永乐宫确实是有一个。不过,她啊,是一年前,前朝梦清公主随先帝狩猎在围场救回来的。"
没有?
尤言阙眉宇微蹙,云梦清的话语还历历在耳,她说秋词是他要找的人。然而秋词是一年前才贴身伺候云梦清,又怎会在两年前的夜里送他出宫?
不……
这其中有什么缘由,云梦清骗了他!
他思绪混乱,有个念头呼之欲出,就在此时,李福喜慌慌张张闯了进来:"禀报陛下,大逆不道之人已抓获……"
小说《梧桐深秋夜云嘉怡尤宁翰》 第十四章:香消玉殒 试读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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