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子正门。
有一块牌匾。
上书“天上人间”四个字。
这字……歪歪扭扭,跟鸡刨出来的一样。
看的李世民直摇头。
他是个酷爱书法之人,此时看到这门联上的四个丑字,打心底里厌恶。
“长安私塾里,随便找个五岁蒙童,写的字也不至于这般不堪入目!”
“居然还给裱起来,当做门联。”
“这陈家,难道就找不出一个能写字的人吗!”
“真是丢脸!”
一想到自己爱女,居然在和这种家庭的人私会,李世民就气不打一处来。
哪怕是陈咬金那种公认的莽夫粗人,也会半夜绑个书法大家,写对联贴在门口,彰显门楣。
正当李世民气冲冲的要踢门进去时。
房玄龄却“嘶”的吸了口冷气,“陛下且慢。”
李世民转身,皱眉问,“怎么了?”
“陛下,先看看这对联。”房玄龄眼神有些古怪。
“这破字,侮辱斯文,朕多看一眼都糟心……”话虽然这么说,李世民还是下意识看去。
顿时,整个人都愣住。
只见对联所书:
“天上白玉京,十二楼五城。”
“仙人抚我顶,结发受长生。”
短短二十字,却仙气飘渺,磅礴大气,一念出来,便让人觉得热血上涌,生出一种豪迈之感。
“天上白玉京……”
李世民口中默念,细细品味,整个人,都沉醉在那浩荡的诗意之中。
过得半晌,他才回过神来,击掌道,“好一个天上白玉京!字虽丑,但这对联,却是极好的,不,朕读了那么多书,还从未见过这般的诗句,真是,真是……”
李世民大脑运转,却有些词穷,最后只能吐出两个字:“妙啊!”
房玄龄也点头,表示赞同,他是饱读诗书之人,比李世民更能体会这短短四句中的妙处所在。
于是感叹道:“这字虽丑,但对联诗句,却是极好的,这陈家,想来也是不简单。”
李世民却是哼了一声,“总不至于是诗书传家的大族门阀。”
房玄龄想了想,点点头,“陈氏一族,入得了台面的,只有清河那一支,除此之外,别说长安,就算是整个关中,也没听过陈家的名声。朝堂之中,也没有姓陈的官员。”
听到这话,李世民眼中,生出一股不屑。
紧接着,这不屑又变成了愤怒。
这姓陈的,不是门阀世家,又没有功名在身,而这庄子又修的气派,那便只能是个商贾了。
要知道,士农工商,在大唐,商贾是最贱的职业,被所有人不耻。
一个卑微的商贾,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?
李世民越想越气,待会儿见到那小子,定要好好羞辱一番,再打入监牢!
李世民气冲冲的,正要推门而入。
“陛下且慢。”
房玄龄上前一步,“皇家之事,臣本不该过问,但遂安公主自视甚高,那小子能讨遂安公主欢心,定然有过人之处,陛下就不好奇吗?”
“你是怕我将这小子打杀,又惹得遂安公主不高兴吧?”李世民打量着房玄龄,不怒自威。
“陛下真是明察秋毫。”房玄龄被说穿心思,只能讪讪的拍了句马屁。
李世民哼了一声,心里也明白房玄龄是为了自己好,便问道: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
房玄龄凑上前去,小声道:“陛下,这陈家既然是做生意的,那我们也可以装作商贾,上去接触一下,看看这姓陈的小子,到底有什么本事。”
……
另一边。
陈云泰送走李秀容,处理了一些庄子上的事,便叫来一大群仆役,要去地里监督秋收。
这时有婢女过来,说是有两个商贾找他。
陈云泰便来到门口,见到了一身锦缎的李世民和房玄龄。
“你们也是来买粮的?”陈云泰识问。
李世民和房玄龄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。
买粮?买什么粮?长安现在,哪里还有粮食卖?
正疑惑呢。
就见这小子不耐烦的摆摆手,“跟我来吧。”
李世民和房玄龄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。
不多久,一群人来到河边地里。
李世民远远地就看到了两拨人。
左边那些,穿着粗布短衣,皮肤黝黑,一看就是庄稼户。
右边树荫下的,二三十个,但穿着绫罗绸缎,要么贼眉鼠耳,要么肥头大脑,典型的商贾模样。
陈云泰用命令的口吻对李世民说,“去那等着,我处理了这边的事再和你们谈。”
李世民从没受到这种待遇,心里憋着火,想要发怒,却又好奇这小子要干啥,只能依言,来到那群商贾前面,伸长脖子看过去。
陈云泰则是转身,向那群庄稼汉走去。
今天,是收获土豆的日子。
数百个庄户,聚集在一起,乌压压一大片。
见陈云泰过来,庄户们立刻兴奋起来。
“少郎君来了!”
“又见到陈公子了!”
“少郎君万福!”
庄户们很热情,也有不少人乐呵呵的拍马屁。
树荫下的李世民,看的满脑子疑惑。
在大唐,庄户和地主的关系向来不好。
庄户们依附地主而活,从地主手中租来田地、耕牛、种子、锄头等工具,辛辛苦苦一年收的粮食,自己只能留下三成。
更有一些地主,只给庄户留两成的粮。
所以庄户门对地主,往往又恨又怕。
可现在,这数百人,洋溢着笑容,满脸的敬仰、热情、拥护,丝毫都做不得假。
李世民下意识转头看向房玄龄,只见后者双眼微眯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而另一边。
陈云泰上前,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。
等他走上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。
看着这些晒的跟煤炭一样,激动无比的庄稼汉。
压压手。
数百人,立刻安静下来,再没有一个人出声。
看到这一幕,李世民微微皱眉,这数百个庄户,令行禁止,丝毫不比军中精锐差。
这些,真的是庄稼户?
陈云泰看看日头,朗声说道:“时间不早,咱们今天就不废话了。”
“还是老规矩,一亩地里,土豆产量最高,赏一百贯钱!”
“第二名赏五十贯,第三名赏二十贯。”
“其余前十,都有安慰奖!”
此言一出,人群沸腾起来。
“少郎君英明!”
“少郎君大善人!”
“少郎君娶一百个婆姨!”
看着欢呼雀跃的人群,陈云泰也笑了,摆摆手,“别拍马屁了,赶紧去挖土豆吧。”
男女老少们,哗啦一下散了。
他们扛着锄头,拖着麻袋,推着板车,发疯一样跑进自家地里。
也难怪这些庄稼户们这么兴奋,要知道,在长安,两贯钱就可以买一亩甲等永业田,一百贯,那就能买五十亩,不管是谁,都能摇身一变,成为人人羡慕的小地主。
陈云泰这才转身,冲候在树荫下的那些粮商招了招手。
数十个粮商立刻乐颠颠的跑过来。
李世民和房玄龄被夹裹其中,险些绊倒。
粮商们搓着手,腆着脸,恭敬无比:“少郎君!”
陈云泰直接道,“整个长安,怕是只有我陈家庄在卖粮吧?”
粮商们乖巧点头,一个个跟私塾里的学童一样。
“粟一百二十文一斗,麦子一百五十文一斗,至于土豆,今年是第一次大规模种植,我还不好定价,你们去和庄户们商量,这些条件,能接受吗?”
粮商们点头如捣蒜。
要是放在往年,这粮价和抢没什么区别。
但今年关中遭了灾,市面上已经见不到什么粮食了。
就这一百多文一斗的天价,他们运到长安去,还能有三四成的赚头。
少郎君这不是在卖粮,而是在散财啊!
陈云泰把这些粮商打发走后,见那两个最后来的中年商贾还愣在原地,于是上前问道,“怎么?你们觉得价高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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